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薛永利 | 故乡的西沟

薛永利 时光捡漏 2021-07-30


故乡的西沟


文 | 薛永利

前段时间回老家,送患病的父亲去县医院治疗,本想从绕镇街道通往县城熟悉的老路走,却被父亲执着地引导出村巷向西沟方向行驶,出得村来,西沟已不见了踪影,不知何时筑起一条崭新的水泥路,由此路向南再西拐,直通西宝北线,到县城的路程近了许多。曾经是故乡三村二十四队世世代代共享共用的西沟,摇身变成了水泥马路!

西沟位于村子西边,它是三个自然村天然分界线,也是一条泄洪沟,与渭北旱塬上许许多多的沟壑相比,没有什么特色,很普通,也很常见。沟深约三五米,大部分地方宽七八米,也有一两处豁口宽达四五十米,但那些口子并不长。沟两边多为土坎,陡且直,沟底有水道,水道旁踩有小径,天睛时可容只身通行。

西沟,造成了村与村之间交通障碍,为数不多的两座小桥筑在镇街与村委会旁边,但由于沟浅且经年改造,并不影响乡亲们很容易地跨越它。村子里孩子就读的初中就在西沟西边,离家不远,刚上初中的孩子或沿沟底小径,或翻沟,沿沟旁便道行走于学校与家之间,每天往返三趟穿越西沟,既是学生们上学期间最基本的任务,也使安静的西沟在上下学时段人流不断,熙熙攘攘,朝气蓬勃。岁月如歌,沧海桑田,西沟默默地陪伴了故乡人老几辈的懵懂少年成长为朗朗青年。

西沟原长有许多不同品种的杨树,现在能想起来的有大叶杨和钻天杨。西沟泄洪时贮存了充足的水分,栽树不但容易活,且生长速度快,那个年代西沟的杨树林是村中最大的林场。听父亲讲,每隔几年村上就会砍伐一些成材的树,一部分用来盖房,一部分拉到县城木材市场卖掉,为村集体增收。

早春时节,家里的梧桐树光秃秃的,被夜间寒风一吹,发出呜呜声响时,西沟的杨树已开始获知春的信息,虽从近处瞧不着一片叶子,但远看则显出一长绺冒出沟沿,绿意盎然、蓬勃而出的生命迹象。小伙伴们早就按耐不住,邀约着沿沟边的斜坡溜下沟,找一些稍细、能扒住的树,手脚并用爬上去,折下最底层往年新生的幼枝,哧溜下树,一屁股坐在沟底野草上。新生的野草已有一寸多高,被枯草遮盖,并未露出头来,如此新旧混杂的草地,如一层柔软的坐垫,坐或躺在上面非常舒服。小伙伴们惬意地拿着折下的树枝,选芽节较少段,将树皮与枝茎轻轻扭曲分离,再小心翼翼地从粗端抽出枝茎,留下树皮,用小刀裁齐两端,将一端的表皮削去,一个筒筒(树笛)制成。用嘴轻吹削掉皮的一端,筒筒会发出美妙而清纯的音符,越细音调越高,如百灵鸟般婉转奇丽,越粗则音调越低沉,如黄牛哞哞叫瓮声瓮气。早春吹筒筒越早,就会被同伴们羡慕嫉妒。

每年夏秋时节,西沟杨树油绿,沟边百草欣欣向荣,不知名的野花在沟坎上肆意怒放、争奇斗艳、美不胜收,沟底更是树荫遮天,凉爽宜人,是村中孩子们童年时玩耍的好去处。放学归来,伙伴们拉上自家羊,到离家最近的西沟去放羊,羊只能在沟坎上放,沟坎的青草长势虽不如沟底好,但羊在沟底吃草,稍不留神会啃树皮,村上护林员流动看护,不准林场内放羊,羊啃了皮的树容易死,集体财产会受损失。所以,放羊时,伙伴们走在羊的前面牵引着羊不断移动,让羊边走边吃草。同时,小伙伴们用手里的小铁铲,把野草丛中的蒲公英、车前、白蒿等草药挖出来,装入襻笼,晒干后交到县城收购站,可换些零花钱。

有时,伙伴们会带上羊镢,在野草长势较好的沟坎把羊钉好,任其独自享用美味。伙伴们则会三五人聚在沟底,挖一个小洞,把自己挖的草药抓一把放入洞内,距洞十来步远划条线,捡一瓦片,轮流往小洞投瓦片丢草窝,谁将瓦片准确投入洞中,草药便归其所有。多数情况是年龄稍大点的伙伴赢的机会多,即就是这样,伙伴们仍百玩不厌,直到听见母亲们叫吃饭的呼喊声,才会左手牵羊,右手提襻笼,依依不舍离开西沟回家。

记得夏季三伏天的暴雨过后,村中男女老少会穿上雨鞋或者赤脚,拿上铁钗钩搭,聚集到沟沿旁的小土路,观看平日文静的西沟变成波涛汹涌河流的场面。暴雨来时,不及渗入土地的雨水,裹挟着泥沙,从家家户户的院落和村巷汇聚到西沟,浓黄的泥水汤顺沟而下,气势相当磅礴,犹如黄河壶口瀑布,浊浪拍打着沟沿,蔚为壮观。带家伙的乡亲们,则打捞被洪水冲下来,让沟底大树挡住的浮材,大多可获得一些朽木或者枯枝烂草,但有时也会捞到门板、小椽、猪圈门等值钱的东西,有一年竟捞到了两只活着的小猪。西沟每泄一次大的暴雨洪水,便会被父老乡亲们念叨好长时间。由于其及时排洪,避免了村庄被淹,人财受损。

九十年代左右,在离开故乡到县城读书期间,熟悉而又亲切的西沟成了一条怨声载道的污水沟。原因是镇街上奶粉厂的生产废水,直接排到了西沟,积蓄时日长久,沟底和沟坎的黄土已不再吸收水分,废水储存了大半沟,水中残留的蛋白质发酵变质,释放出肉类腐败的味道,恶气熏天,臭不可闻,无人愿意走近或靠近西沟,乡亲们要过西沟,需绕道而行。废水淹死了沟底的杨树,沟边寸草不生,唯一存活下了沟沿西边的一棵上百年的皂角树。曾经一派生机、美丽繁荣的西沟为家乡经济建设忍受着污水的遭贱,承载着乡亲们改革发展的希望,而自己则彻底成了一条臭水沟、死水沟。

前几年,自己有幸从西北调回故乡附近工作。离家近,节假日回老家看望年迈父母的机会多了,欣喜地看到村中道路多已硬化,家家户户盖起了新楼房,村巷变得越来越好,多年前容纳废水的西沟,已经无水,也闻不到臭味。不知何时,乡亲们自产的生活垃圾已不再倒进猪圈、羊圈,埋进粪堆,而是全部倾入西沟。远远望去,西沟已没有沟的样子,每个村口对着的西沟被垃圾填平,刺眼的红白塑料袋满沟乱飘,沟边的道路也被没有倒入沟里的残余垃圾垫得高低不平。被垃圾侵占的西沟,虽毫无怨言、一声不吭,但为了父老乡亲们的美好生活,它却容纳和承载了故乡的所有污垢。

从县城返回的路上,父亲讲述了西沟整修的经过。近两年,为建设美丽乡村,政府投入专项资金整治西沟,清理沟底垃圾,且铺上很粗的下水管,填埋整条西沟,用大型机械夯实路基,用混凝土筑成路面,在道路两边栽种绿植,宽展而白净的马路使西沟两边的村子,一下子变得豁亮、通透。同时,各家各户垃圾直接倒入新设的垃圾箱,且有保洁人员收拢、拉运和处理。故乡自此再无西沟,却拥有了一条联通三村二十四队的水泥大马路。

西沟献终生,天堑变通途,出行无障碍,乡村显美图。西沟走完了自己千万年的漫长岁月和命运多舛的一生,继续坚守着故乡生存与发展的历史责任。而今,沟虽已不在,但它将永远地留存于故乡父老乡亲的历史记忆之中。


 作者简介 


薛永利,酷爱运动,喜交朋友,用思想来记录生活的点点滴滴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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责任编辑 | 辛  克

 文稿审核 | 李  强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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